請客人在家吃飯,吃到半道,魯迅回身去取來文稿或留有先生筆跡的校樣紙,分給大家。客人接到手一看,這怎么可以呢?魯迅說,擦一擦,吃雞的手是膩的。
▲圖為魯迅的手稿。(資料照片)
■宋慶森
北京什剎海西邊的宅院群中,有一處郭沫若的故居,現在是郭沫若紀念館。在豐富的館藏文物中,有一批郭老的手稿格外引人注目,其中包括他上世紀30年代在日本時撰寫的金石研究的手稿。抗戰開始,郭沫若“別婦拋雛”,只身回國請纓抗戰,那批手稿就留在了日本。直到50年代,才輾轉尋到這批手稿,郭老欣喜萬分,在手稿的木箱上刻“滄海遺粟”四字以志紀念。
手稿就是作品的手寫原本。手稿大致可分為:一、原稿本,即作者親手書寫的稿本;二、清稿本,由他人抄錄后再由作者批注、修改的稿本;三、寫樣待刻稿本,在擬定版式、字樣后,按刻書要求重寫一遍的寫樣,由于某種原因未成書,這也成了稿本。稿本是最好的校勘對照本,它是一本書的最初形態,沒有傳寫翻刻容易出現的謬訛,也沒有后來人的妄改臆刪。即使是刊印后的修訂稿本,也可以用來校正后印本的失誤。
稿本也是研究作者的第一手資料,后人可以從稿本的刪改、增補、校訂,看到作者的認識軌跡和寫作思路,了解作者的真實想法。章太炎的《菿漢微言》一書,是被袁世凱軟禁在北京錢糧胡同時撰寫的,書中有描寫袁世凱的地方,對袁極少微詞。這與他大鬧總統府的態度并不一樣。不過,后人從該書的原稿中才發現,稿中對袁頗多指斥,且言辭激烈,這才是他當時的真實思想感情。
手稿一般都是孤本,留存下來不易。司馬光《資治通鑒》手稿殘頁,是國家圖書館的鎮館之寶。特別是碰到兵荒馬亂的年月,手稿更是難以保存。瞿秋白1927年離開上海后,其手稿藏于亞東圖書館,但時局風變,老板汪孟鄒將這批手稿東藏西掖,幾經周折,稿子不知下落了。新中國成立后,瞿夫人楊之華尋不到手稿,聲稱向陳毅市長告狀,汪費盡心思終于找到,他捧著稿子,跪在天井,朝天叩首說:“祖宗有靈,保佑我了”。這真應了蕭乾先生的一句話,“別人家的東西什么都好賠,唯獨人家的稿子丟了不好賠。”
有些手稿得以保存更是奇跡。名著《紅樓夢辯》,那是俞平伯先生1923年所寫。完稿后,精神輕松,俞先生興沖沖抱著一大捆稿子去找朋友,不料,下車卻忘拿了。這下如風箏斷線,找不著了。不料幾天后,顧頡剛先生來信說,他在馬路邊一個舊書攤上看見一疊文稿,一看是俞先生所遺失的大作,驚喜之際立即買下。這部手稿就這樣得以完整保存下來。
照理說,作者對自己含辛茹苦的手稿應視為珍寶,可有些作者并不在意自己的手稿,認為沒有保留的必要。魯迅先生就這樣。稿子寄給報社、出版后自己就不管了。有一次,蕭紅在馬路邊買大餅油條,誰知包油條的紙是魯迅譯文《表》的一張手稿。她寫信告訴魯迅,魯迅不以為稀奇。他說,我的原稿還可以用來包油條,可見還有一些用處。我自己是用它來擦桌子的,因為我用的是中國(宣)紙,比洋紙能吸水。請客人在家吃飯,吃到半道,魯迅回身去取來文稿或留有先生筆跡的校樣紙,分給大家。客人接到手一看,這怎么可以呢?魯迅說,擦一擦,吃雞的手是膩的。
行筆至此,筆者查了一下,去年嘉德拍賣,魯迅一頁《古小說鉤沉》稿紙,以690萬元成交。魯迅現存手稿,約相當于全部文稿的四分之一。大部分是朋友留下的,許廣平也背著魯迅留下一些。
拍賣市場上手稿少,主要是公家圖書館、博物館的“壟斷”,上海圖書館專門辟有手稿室,藏有大量近現代名家手稿。五四以來新文學作家的手稿,大部分收歸中國現代文學館所有。市場上東西少,價格也翻得可以。雖然圍繞作家手稿的拍賣,特別是去年錢鐘書手札出現在拍賣市場,引出了一場著作權歸屬之爭。但在收藏市場,手稿,包括信札依然火得很。今年歌德春拍,一批現當代作家冰心、丁玲、孫犁、王蒙的手稿成交價都很高。王朔手稿《一種感覺》也以28萬成交。現在,與大多數寫手一樣,筆者也是在電腦上敲文章的。紙質的手稿漸漸少了,名家的手稿更顯珍貴了。
來源:新華每日電訊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