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建國

溫火家里最近出現了一件怪事，一連幾天早晨起來，都發現冰箱前邊有一灘水。
“可能是夜里睡覺以后停過電，冰箱里化的水流出來了。”溫火判斷。
“昨夜沒停過電啊，我睡著看書看到下一點，天亮前上廁所時還開過燈。”妻子否定。
“是不是冰箱出了毛病，不制冷了？”溫火分析著，依次拉開上、下兩扇門，認真檢查了一遍，沒看出任何問題。電路是通的，里面旮旮旯旯找不到一絲水跡，保鮮層一股涼氣，冷藏屜里的東西凍得鐵硬，容器底部結著一層冰。
妻子疑心重重：“這幾天我眼睛一直跳，一睡著就做怪夢。地上的水早不見遲不見，單單這幾天半夜三……”
“病人聽不得鬼叫，神經兮兮的。世上沒有無源之水，還會是鬼潑的不成。”溫火笑。
他們住二樓，冰箱一直放在廚房一角，跟蓄水池斜對面。
兩口子留心觀察了一天，沒看出什么異常，廚房前檐窗戶、水池、屋頂和四方墻壁沒有一丁點漏雨、滲水的痕跡，整個地面始終是干燥的。
夜里，溫火和妻子照常十二點過后才上床睡覺。睡前，溫火又到冰箱邊仔細察看一遍，在冰箱兩扇門底端各卡了一塊餐巾紙，測試里面流不流水。
天剛亮，溫火就被金屬刮地板磚的聲音鬧醒。起床后才知道，聲音是廚房傳出來的，冰箱前邊又積了一灘水，比前幾天還要多，最深的地方有一寸多深，積水漫到了屋當中。再跟前幾次那樣用拖布吸，已經無濟于事，妻子只好找來一把鋁瓢，蹲在地上一瓢一瓢地往塑料盆里舀，舀滿了倒進污水池，一連舀了二盆。
溫火打開冰箱，心里一愣：昨夜卡的紙塊原式原樣，滴水都沒沾，說明地上的水跟冰箱毫不相干。他更加覺得蹊蹺，被撩發出強烈的好奇心，決定當一回福爾摩斯，把怪水之謎弄個水落石出。
這天從早到晚，溫火廢寢忘食地搞偵破，學著柯南道爾筆下福爾摩斯探案的套路，把邏輯推理法、歸納法、演繹法統統用上。結果，所有的假設經過演繹都被推翻，每一點所謂的蛛絲馬跡都成了子虛烏有，剩下的惟一疑點是蓄水池。
蓄水池能裝兩百斤水。內外池壁鑲嵌著白色小瓷磚，右側底部開有一個出水孔，通著污水池。蓄水池蓋板由一快大瓷磚裁割而成，對著水龍頭的地方挖了雞蛋大一個孔，防止忘了關龍頭，水流在池蓋上濺濕地面。縣城近年水源枯萎，環境污染嚴重，自來水中大腸桿菌超標。妻子習慣了夜里蓄水，一來防備停水，二來認為夜深人靜時，水比白天衛生，澄著供白天做飯和燒開水用。所以每晚睡覺之前，都要揭開池蓋看一下，如果剩的水不多了，就注滿。每周清洗一次水池，把剩的水放掉，重新接一池。
池里的水白天用過，水位比池面低了兩寸，不存在外溢的情況。水池蓋板、外壁和周圍地面沒見濕潤，用手指觸摸地面，指頭上沾上一層灰塵，證明池子沒有往外浸水。
最后的疑點也排除了。
可是第二天一早，溫火近廚房，驚呆了：滿地都是水！放冰箱的位置地勢低，積水達到兩寸多深。溫火慌了，心想像這樣下去，家里豈不變成水牢了！
兩口子一齊動手，忙了半個鐘頭才治罷水患。妻子累得口燥舌干，去客廳倒開水，可是拎遍幾個開水瓶，都是空的，就提起茶壺返回廚房燒開水，移開池蓋舀水，驚叫起來：“活見鬼了，你昨天接過水嗎？”溫火正在刷牙，包著一嘴牙膏泡沫答應“沒有”。妻子說：“我也沒接呀，池子的水昨天明明用蝕了一截，咋又成滿滿的了呢？”
溫火咬著牙刷跑進廚房一瞅，果不其然，一池水滿得像堆起來了，一動就會流。他又把廚房到處復查了一遍，仍然沒見一處滲漏的跡象，池蓋干干的，龍頭關著，只有出水口吊著一滴水。他默數了好幾下，也沒見那滴水掉下來。龍頭浸出微量的水很正常，怎么也跟一地積水聯系不攏。莫非出了地下水？或是化糞池冒出來的臟水？可是樓上咋會有這種可能呢？溫火一頭霧水，鼻子杵到池水仔細聞，并無異味。
晚上，溫火做了三項試驗：把池子里的水舀出一部分，在內壁標上水位線，看是不是地下冒水；龍頭套根塑料管，引到污水池，管口支個盆子，試試關了的龍頭一夜能漏多少水；記下廚房水表底數和指針停的位置，搞清楚夜里到底流過水沒。
第二天早晨，溫火提前半個鐘頭起床，穿著褲頭直奔廚房。一眼發現，冰箱前邊沒有水了，污水池里的盆子居然接滿了水，看樣子還不知道已經漫出去了多少。水表停著，但轉動過，指針顯示的耗水量將近四十公斤。龍頭依然關著，塑料管出水口掛著水珠，滴落的頻率很低。再揭開池蓋檢查，里面的水絲毫沒漲。
問題就出在龍頭沒關緊。溫火立即意識到了這個一直被忽視的問題。謎團終于解開，都是水壓惹的禍。由于水源日漸乏匱，輸水管道的水壓晝夜反差驚人，白天用水量大，水壓很低，即使龍頭沒關緊，水也不大泄漏。到了深夜，用水量劇減，水壓激增，龍頭開關稍有間隙，水就會被強勁壓力擠出縫隙。溫火家的怪水正是被這一線細流積滿水池，從蓋板下溢到地面的。天亮停止了漏水，水池邊的地板很容易風干，不留心很難看出漫水的痕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