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小說集《小城里的青紅皂白》后記
著手整理這個集子的時候,已經知命。年過半百,古謂“老漢”,今稱“五六十歲”,就是在現當代作家筆下,把五十出頭的男人表述成“老漢”“老大爺”的,也多的是。
活了大半輩子才弄出這點東西,對一個寫手來說,需要多大勇氣啊!有什么辦法呢?誰叫自己愛寫?既然這輩子走了這條路,既然還想把自己寫的東西給別人看,除了鼓起勇氣獻丑而已,也只有徒喚奈何而已了。搞文學的,說白了就是出賣靈魂。連靈魂都敢掏出來示眾,還怕丟臉面不成?
把小說《小城里的青紅皂白》作為集子的命名,蓋因我的小說都是以竹溪縣這個“小城”為根基,小城生活為源泉,小城故事為線索,小城人物為原型的。“青紅皂白”表示是非、情由之意,我權且理解成是是非非的事、形形色色的人吧。用感恩的心把小城里的青紅皂白“拍照”下來,用笨拙的筆記錄下來,享受表達的快樂,與大家分享,心與心的交流使我不再孤獨。這是一件多么溫馨和快樂的事啊。
小城寫我,我寫小城。完全可以這樣說,這個集子連同我所有的一切,都是小城給的。我深深愛著生我養我的小城,感激它,感激它的人們。然而除了文字,一無所有,就用小城給我的文字作為回報吧。
以文學創作定論,我算得上“資深”的低產寫手,結集的60篇小說寫了25年,相當于一個銀婚。
除了感恩小城在我骨子里深深地烙上文學印,還得感恩爹娘給了我文學細胞。年方齠齔時,我蓄著兒童發式的腦袋里就裝了許多有趣的故事。換齲齒嘴巴不關風,卻能口齒伶俐地編故事、講古今。剛發蒙便別出心裁,用打油詩給母親寫長信。讀初中寫的“小說”《生活的一課》,引起學校專題研討。1974年,詩歌《隊長守夜》始成鉛字,隨后陸續在縣內發表相聲等曲藝作品和創作談。相聲《戰漆山》自編自演,自充逗哏,獲1976年全縣業余文藝調演節目創作、表演雙項獎,向鄖陽地區匯報演出。1979年小說處女作《撿煙頭老漢》,因時過“傷痕文學熱”,成為廢紙。1982年發表短篇小說《雷木這個皮人》,遂躋身當時竹溪小說“元老”行列。1984、1987、1990三年,迸發階段性創作熱情,寫有小說多篇,分別在《中國旅游報》等報刊發表,短篇小說《南山情》、千字小說《生日禮品》入選《當代大學生小說選》《湖北省綠色文學專輯》。
迄今從政34年。2003年以前,人在“江湖”身不由己,寫了30年公文,數以千萬字計,“著作”等身,謾有文學作品。每每手上寫著領導講話,心里想著自己小說。為圓今生文學夢,4年前在46歲坎兒上,斷然辭去微職,退居二線,分管文字工作,單位的公文,自己以動口為主,主要精力執編一個內部文刊,其余時間一門心思寫自己的東西。這次收進集子的小說,八九成是這個階段寫的。微型小說《關于購買一臺打印機的報告》載《文學世界》2004年第1期,短篇小說《養子》《情人制造》《柏拉圖式出軌記》分別載《北京文學》《公路文學》《都市小說》。此外還杜撰出上百萬字的散文、報告文學及幾千行詩歌。報告文學《好漢歌》獲第三屆“中國世紀大采風”金獎,散文《猜猜她小的時候》《這個農民有水平》分別載《中國作家教子報告》《天地父母》;《登偏頭山》載《中國旅游報》;《談編說寫》《再也不能這樣讀》被本縣一所中學選為語文教材。
結集小說按寫作或發表時間排序。除《一條床單的故事》《生日禮品》寫大學校園生活,其它都是反映1982年至2007年、跨越兩個世紀、演進25年的小城世態人生,其中大部分寫親情友情愛情鄉情,少部分寫商界、政界人和事。
《雷木這個皮人》通過特定時間、事件造境,刻畫一個“8201”部隊轉業、平時性子比誰都皮、關鍵時刻比誰都急、具有雙重人格的小電站站長形象。《南山情》寫發生在上世紀80年代的純潔愛情。《情人制造》講述塵世制造的情人和情人制造的悲劇。《柏拉圖式出軌記》寫三個“另類”男女演繹的一場浪漫、理想的夫妻情、情人愛。《那一夜》寫一對留守夫妻的生存狀態和情感變化陳跡。《小城里的青紅皂白》試圖通過對四個正副主任科員百無聊賴生活的描寫,揭示小城里這個層面的人們貌似快樂、實則悲哀的命運,引發人們于發笑、發指中心酸流淚,折射政界一些體制積弊。《情定龍王埡》反映知青生活。《綠色人》寫了一個“好比純天然無污染的綠色食品”的林業干部。“看來做人還是要學你啊!”小說結尾借他人之口,道出作者心靈呼喚:世事再變,人的本色不能變!
小說反映的都是小人物、小事件,所寫人物大多是可愛、有趣之人,所敘事件大多是美好、有味之事。極少假丑惡典型,蓋為襯托真善美。反面人物沒有壞透頂的,正面人物沒有高大全的。原因是我本善良,相信人性本善,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,沒有人無端地作惡多端。也正是持這種人生態度,在“三突出”“以階級斗爭為綱”強奸文學的年代,我萬般無奈地罷寫數年。我的情感里沒有恨,心目中沒有仇敵,縱使對傷害我的人,也恨不起來。從這一點看,我的感情已經麻木得無可救藥。
做文章如做人。我的人生很平庸、很不成功,不可能寫出精彩、成功的文章來。折騰出一些破東西,全靠自己生活的這個小城。我身邊有太多有趣味的人、有意思的事,只須留心觀察、有感而發,信手拈來裝進小說罷了。文學作品源于生活,這點我做到了。然限于才疏學淺,孤陋寡聞,學藝不精,悟性很差,做不到高于生活。
但是我的小城很精彩,精彩的小城催生我創作靈感和激情,不寫小城覺得虧欠了它。我不甘心這輩子赤條條地來到小城,再赤條條地離開小城,我要留下一點痕跡,不白在小城活一回。用什么方式留痕跡,留點什么痕跡呢?當然是文字了。一個認得幾個字的人,不寫點什么,怎對得起造化的鐘愛?怎對得起肚子里的墨水?
生活就是財富,真實就是藝術。文豪泰斗,寧有種乎?巧婦難為無米之炊,再高明的作家也寫不過生活本身,他們有高于生活的神來之筆,我們有源于生活的上等“寫料”,你有你的千條計,我有我的呆主意。擁有小城這座文學素材富礦,有了寶貴經歷,有了真實感受,我們就借勢發力,拼命讀,拼命想,拼命寫,氣盛為文,不信寫不出來。
不被宿將新銳嚇倒,不被經典名著嚇倒,不被理論評論嚇倒,不被神話玄學嚇倒,不被遭遇“槍斃”嚇倒,不被對號入座嚇倒。心無旁騖,身無樊籬,文無定式,想怎么寫就怎么寫,生活是怎樣就寫成怎樣。不理論什么文以載道,不為文造情,只講究小說言之有物,道之有味,敘之有情,本真好看,權當供看官茶余飯后消遣作料,讀著不累,看著開心。假如能引起些微共鳴,產生一點思考,當然更好。
我的文學創作之路能走到今天,還仰承我的文學師長多年指教;文學同道、親朋好友勉勵和幫助。在此一并致謝。
最后學賦小詩一首,作為后記結尾:
我的錢財很少
我就把文字留得很多
我的文字很糟
我就把人品做得很好
我的筆力很輕
我就把感情看得很重
我的功底很淺
我就把生活積得很厚
我的信心很虛
我就把小說寫得很實
我的詞藻很丑
我就把小城記得很美
我的學識很假
我就把故事講得很真
我的今天很淡
我就把未來涂得很濃
2008年元月15日于竹溪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