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豐溪之愛
一
大自然真是用心,在豐溪鎮的門戶處,暗設一副對聯,猶如一組伏筆。
上聯在左側,獨峰高聳,顯然大自然的雄性之奇,是為墩子巖。下聯在與此峰隔河相望的右側,一處幽深低凹的山谷,有陰柔之美,是謂壇子口。大自然鬼斧神工,加上人們觀之而油然產生的無限想象、妙趣命名,令其組合,堪稱豐溪山水的絕配,那就是橫批“合歡谷”(幸福谷),昭示自然陰陽之大愛。
墩子巖,其奇在形,一目了然,令人仰觀而贊其雄奇。壇子口,其美在水。先是以一道綠色溪河,橫亙在公路邊上,讓抵達它的第一步,頗不容易。人們修了鐵鏈木板的鐵索橋,過之搖搖晃晃,令人眩暈。現在,過河非常方便,經一道公路石孔橋,可以車行徑達谷口,然后徒步進谷。
進谷的山路,并不陡峭,可緩步上行,一路還有潺湲的溪流相伴。谷內樹木濃密,高低錯落,時有蒼藤掛古樹,枯樹橫道旁。因為剛剛雨后天晴,山谷被全面地清洗過,谷內空氣清新而濕潤,令人神清氣爽之余,又擔心綠色濕人衣。
壇子口在山谷深處,是終點,而沿途風景也十分美妙。這美首要處,在水的聲音和色調。汩汩湯湯,是溪流的緩行,清澈至無色,讓人欲掬飲;嘩嘩啦啦,是溪流淌過有坡度的河床,在周邊綠植和河底青色卵石的烘托下,呈現綠色;轟轟隆隆,是溪流從高處落下,入潭歡動,如白色花朵的驛動與開放,但見白花花一片。因為剛下過雨,溪河流量充沛,聲調不同的幾種水聲,合奏出一曲音色明亮的交響樂。這是天籟之音,是綠色山水的交響,是大自然的歡歌。
終于就到了壇子口,然而卻無法靠近。因為久雨之后天晴,壇子口從山頂落下的瀑布的體量和能量十分巨大。壇子口,顧名思義,山谷深處一個壇子一樣的谷底,形似一個巨大的民間腌菜用的那種束口鼓腹的壇子,上小下大。頂上是一小塊圓圓的天,一股大水,不像一般瀑布那樣沿巖壁奔出,而是從天上落下,懸空潑潑灑灑,似斷又連,像天女散花,潑灑下白色的傾天花雨。
在花雨之外,這瀑布,還向周邊飛逸出無數水珠,散出大量水沫,而且落入瀑布底的深潭后,又噴射開細箭一般如沙似汽的水霧。人站在離瀑布很遠的地方,這些水珠、水沫、水汽,也能以巨大的氣浪,紛紛濺到人的臉上、手上、身上,讓人感到一絲絲疼痛,更令衣服很快潮濕。迎面而來的巨大的又冷又濕的氣浪,讓人感到呼吸急迫。氣浪沖擊,冷氣彌散,站久了會渾身濕冷。
于是,我們趕緊拍幾張照片,就退出壇子口瀑布的勢力范圍,然后緩緩下山出谷。驚心動魄的情景,讓我們心有余悸,而出谷途中的綠蔭和秀水,慢慢撫慰我們悸動的心。出了谷口,站在秋陽下,感到經受了一次豐溪山水的洗禮。
如果說墩子巖與壇子口,顯現豐溪山水之奇,游之經歷山水的洗禮,則豐溪鎮馬鞭河畔的“夫妻樹”,則令人感受到豐溪鎮的樹木之奇。
久雨之后,馬鞭河流得豐沛浩蕩,清澈得如經過了過濾,青中泛綠。馬鞭河流了多少年,我們不得而知,而我們確切地知道,河畔的夫妻樹,屹立了近千年。兩株樹十分高大,在背后大山的映襯下,顯得偉岸矯健。
經過惜緣橋,到達夫妻樹下。濃蔭匝地,微風拂面,仰觀古樹,令人頓生敬意,感到神奇。兩株夫妻樹,每株都有三人合抱、胸徑超200公分之粗的主干,而它們的姿勢和樹枝形態,有顯然的不同,人們因此把它們分出了公母雄雌。
那公樹,姿態雄壯,樹枝都挺直展開;那母樹,姿勢略顯委婉,樹枝皆低調彎曲。兩株樹的樹枝牽連在一起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如手臂相挽、五指相扣。這兩株古樹,根蓮枝牽,相攜相扶,并峙千年,牽手千年,故人稱之為“夫妻樹”。惜緣橋,“夫妻樹”。我油然想到,大自然似乎昭示,愛在豐溪。
二
沿“夫妻樹”后面的山溝上山,我們開始下一段更加神奇的旅程——去往朝陽洞。朝陽洞亦叫朝陽宮,居于迎著朝陽、反射朝陽的海拔千余米以上的絕壁之上,洞穴密布,故名。豐溪鎮歷史上,有賀氏家族為躲避匪患,保衛家產及族人,在這組天然洞穴的基礎上,修筑了龐大的堡寨,存續800多年。
在高山巖壁上修筑24個洞府,歷經元明清三代漫長歷史,牽連無數滄桑與悲歡。朝陽洞(宮)悠久傳奇的歷史,神奇的建筑樣式,令人心馳神往。
現在,公路已經修到朝陽洞的山崖腳下,但接下來上達洞府的山路,盡管修有棧道,依然行走不易。為了避免走在隊伍后面跟不上,我在大家因車阻或歇息而暫停的時候,不停步地向前走,終于以超出同伴半個小時的路程,以遙遙領先的姿態,第一個踏上了徒步登山的路口,然后沿棧道和臺階,曲折上攀。
久雨之后,多處路段頗有水毀,增加了攀行的難度。身體越來越熱,氣愈喘愈粗,腿越來越沉重,汗越來越多。我明白,上山登頂的成功之道,是可以慢,但不能停,更不能中途放棄。我脫下外套和襯衣,只穿著背心,喘著粗氣,亦步亦趨地前行。經過四十多分鐘的艱難攀爬,我終于走進朝陽洞遺址的門口。
眼前,朝陽洞(宮)的外面,平地上覆蓋一片泥土和瓦礫,唯殘留半截土墻。這是坍塌的夯土建筑的遺留。正面的大洞,應該是朝陽洞(宮)的主洞之一。爬上去之后,偌大一個空間,空無所見,唯在周邊的洞壁上,看到鑿有一排與地平行的整齊排列的方孔,推想是洞內二層居所或棧道安放架梁的所在。
小心翼翼地沿巖壁邊緣,繞到那截沒有倒塌的土墻的外側,還可以看到另一個洞窟。其石砌的穹頂洞口,十分窄小,需爬行才能進。不知道當年賀氏家族的人,是如何在這些洞窟之間穿行的。還有一些在山下遙看可見的洞穴,都張望在懸崖之上,沒有路徑可過去。我所到達的洞府,只是其中很少部分的殘留。
還是有令人驚喜的收獲。后面上山抵達的同伴,在那個主洞的內外,發現了兩塊青花瓷殘片和一塊銹蝕的鐵片,青花瓷殘片上有精美的花紋。這是賀氏家族在這里生活的遺留,從中可窺見這處洞穴堡寨主人的富有程度和精致講究,達到了相當程度。在廢棄多年,無數人上山尋訪之后,如此發現十分珍貴。
今日豐溪鎮還生活著賀氏家族的后人。據傳說和走訪,當年的朝陽洞堡寨,規模十分龐大、精巧。朝陽宮依山而建,東西寬1.5公里,南北縱高約500米。群洞以南,用巨石壘有兩道城垣。第一道1.5公里城垣內,有茅房、石板屋千余間,供賀家長工、佃戶居住。第二道的1.5公里城垣,建在峭壁山根前。
第二道城垣內,依崖壁建有吊腳樓百余間,樓高達四層。石壁上鑿孔,建有木質棧道數公里,連接各洞。城垣內鋪石板路,長1.5公里,寬2米有余,可行車馬、花轎,昔日名為半邊街。半邊街內的樓、洞,歸賀氏家族居住。
然而,幸運地闖過元、明、清三代無數災難和危機之后,這個規制龐大完善、亦守亦居的堡寨,卻在民國年間一場匪患中,毀于大火。
豐溪鎮地處鄂渝陜三省交界,群山環繞,大山蒼莽,乃邊陲之地。賀氏家族在泗水鎮(今豐溪鎮)創業、經營,創下偌大家業之后,自元代初年開始,歷經數代人,以巨大財力和艱難,不斷修筑、加固朝陽洞堡寨的目的,是為了在兵燹頻仍、匪患肆虐的地域和時代,保護家產,保衛家族。
所以,不能泯滅的是,朝陽洞(宮)顯現豐溪鎮的人文之奇,同時也昭示著一種愛,那就是家族之愛。
朝陽洞(宮)的滄桑,經典地折射著鄂西北移民于深山創業、生存、生息和發展的厚重歷史,且賀氏家族,還是當地人民昔日與匪患做斗爭的典型代表。
朝陽洞(宮)的興建和發展,當以龐大家產做支撐和歸依,基于賀氏家族成功的家業經營。這與豐溪鎮三省毗連、四水歸池的地理位置,有莫大關系。具體而言,與經過豐溪鎮的,連通鄂川(渝)陜的古代著名商道——秦巴古鹽道之一,休戚相關。古鹽道可以說是促進賀氏家族家業興起的大動脈。
三
豐溪古鹽道,就在朝陽洞山腳下、“夫妻樹”附近。其中的代表性段落,是謂“百步梯”,旁邊還有因奔走在鹽道上的挑夫與客商歇腳、打尖,而形成的商業小聚落,即“腰店子”的所在。于是,我們決定,在前往戈邊河等村的途中,順路探看豐溪古鹽道的遺跡。
在我們驅車前行的現代公路的河對岸,古鹽道如草蛇灰線,蜿蜒在河邊山麓。這是豐溪南去,經三省交界處的雞心嶺,去往重慶(昔日四川)巫溪的公路。顯然,古鹽道與現代公路的路線是重合的。這是古鹽道在路徑選取上的了不起的地方。下車過河,踏上曾留下無數鹽挑夫腳印的古鹽道,發現此道雖然廢棄多年,不少地方布滿荒草、荊榛,但它竟依然能夠供人行走。
鹽道上,平緩處的路邊,很講究地布以小石塊,以為路沿。不少路段需翻坡過巖,修有石砌臺階。臨河的懸崖絕壁處,無法依山就勢修路,就自河岸砌高坎。古鹽道漫長,盤曲起伏山間、附于崖壁,鹽夫挑著鹽,行走其上十分艱難。而最初修筑這樣的路,應更加不易。民工汗水之外,它尚需鹽商巨大的財力支持。
可以想見,在漫長的歲月里,缺乏方便海鹽來源途徑的內陸,為了到出產井鹽的四川(今重慶)巫溪大寧鹽廠,獲取鹽這種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源,古人為之付出了多么艱辛的努力。古鹽道沿途,山峻流湍,盜匪出沒,經商販鹽十分艱險,常有性命之憂。豐溪鎮曾流傳一首民謠:“攀上雞心嶺,一腳踏三??;去時不知歸,歸來身失魂。”可見“斗米斤鹽”說,實為不虛。
然而,有此鹽道,山重水復、山水阻隔的鄂渝(川)陜毗連處,得以連通,僻處秦巴大山深處、眾山包圍的豐溪鎮(史稱泗水關、泗水鎮),不再閉塞,反而成為深山里的一處交通樞紐、人流據點,形成了工商業的傳統,賦予當地人民開通、達觀、靈變的民風鄉情。這種開放的氛圍、通達的鄉風、重商的風氣,在豐溪鎮至今依然濃郁,積淀出“深山小香港”的繁榮。
而剛剛開工興建的十巫高速公路,經過豐溪,留下兩個出口,豐溪鎮官民聞風而動,積極謀劃著,招商引資,回鄉創業,吸引人氣,集聚財氣,抓住商機……
伴隨車行的河流,叫戈邊河,戈邊河經過戈邊村。我們在戈邊村歇腳,與村民座談,發現當地有豐富的民間傳說、人文歷史。戈邊河又叫葛藤河,據說早年間,有一粗大葛藤橫達河上,可以過人,故名。又有干龍洞,傳說當地百姓在紅白喜事之際,需要大量盤碟碗筷等用具,若到洞前燒香揖拜,洞中之龍,會在次日清晨,于洞口放置一整套農村設宴待客的餐具。還有“屙米石”,窮人家無米,祭拜它之后,此石能沿縫隙流出米來,剛好夠一家人食用,故名……這些傳說,其實間接反映了昔日清貧歲月里百姓的窮苦,以及窮苦日子里的期盼。
戈邊河村依山傍水,山環水繞,山清水秀。河畔的一塊平地上,一棵高大蓊郁的古樹,占據了最好的風水。此樹與“夫妻樹”一樣,也是油杉樹,樹齡510年,正是“夫妻樹”的后代。巨傘一樣的樹冠,垂下長枝密葉,籠罩半畝地,如一個樹枝搭建的超大棚屋。鄉民譽此樹為神樹,逢初一十五輒來系紅布條于樹枝上,予以祭拜,更有祖孫三代拜此樹為“干爹”。這皆是為祈求樹的福佑。
今天,擁有青山綠水與古樹的戈邊村,村貌整潔,村居安然,村民富裕,以傳說寄托富足夢想、祈求自然庇佑的歷史,已被全新地改寫……
跳舞的女人們自信、大方,見有訪客,更加富有表現力。逛街的男人閑適、自足,其中不乏霸氣側漏的創業成功者的模樣。街上燈光閃爍,煙火氣很濃,商肆人氣很旺。這是我們晚上結束走訪,回到豐溪鎮集鎮上看到的情景。
上世紀90年代,我曾來豐溪鎮采風,寫下散文《泗水風情》。時隔20余年,再度踏上這片熱土,發現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“深山小香港”煥發別樣風采。吃在豐溪,玩在豐溪,樂在豐溪,更重要的是,愛在豐溪。
你看,墩子巖與壇子口組成的合歡谷,構成天地陰陽之大愛;惜緣橋與千年夫妻樹,昭示攜手守望、根連枝牽的夫妻之愛;在匪患猖獗的時代和地域,為保衛家族生命與財產,在千仞崖壁之上,利用天然洞穴,歷經巨大艱難,修筑龐大的崖壁洞穴式朝陽洞堡寨,彰顯家族之愛;三省交界、泗水歸池,匯聚人氣,集鎮有祥和富足之氣,而人民厚道淳樸、大氣樂觀,安土重遷、樂居本土,積極創造和積聚財富,有文化自信與地域自信,是為家園之愛。











